西藏,西藏
第一次去西藏的时候,是10月底,川藏已经很冷了。早晨走在山上,经常会遇到一阵小雪,路面上也是一层薄冰,危险得很。阳光透过稀薄的空气射进车中,晒得脸疼,我身上却穿着保暖内衣。因为西藏的天,昼夜温差大,天气变化快,多穿些,可以预防据说在高原上可以致命的感冒。 车在荒凉的高原上行驶,只有在经过村镇的时候才能见到一些人家。路边有一两个简易的厕所,上面用黑色的涂料歪歪斜斜地写着“厕所一元”的字样,原来在西藏上厕所也是要花钱的。可是,厕所外却无人把守。原来,西藏的旅游旺季已过,停车如厕的人已经很少,不值得再守在外面收费了。在一个很小的村边,我停车去厕所,出来的时候,厕所不远处的一根枯木上,坐着一个藏族的老人和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身上穿着灰脏的棉衣。我从厕所出来,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走过来收费。之前我从网上了解到,到西藏旅游要带一些吃的或学习用品给当地小孩,所以我车上带了一些糖果。我走到车旁,打开车门,从车中拿出几块巧克力和几个果冻。刚转过身面对那个老人和小孩,便看到那个小孩歪歪扭扭地向我走来,朝我张开小手,眼睛里满是期盼。我眼睛一热,紧走几步,把吃的放进小孩手里。她拿不了,这时,那个老人已经起身走过来,双手接过那几枚糖果,朝我连连点头说“谢谢”、“扎西德勒”。祖孙俩坐回到枯木上,小孩倚在老人怀里,无比幸福的样子。 我坐回车中,看看在后座上穿着防寒服无忧玩耍的儿子,与那个小孩差不多的年龄,眼中又是一热。 在甘孜州内,我们又遇到一些孩子。小点儿的跟着母亲在路边放羊,有的趔趔趄趄跟在大人身后,有的被大人背在背上;大点儿的已经上学,头发脏污,像一个脏乱的鸟巢,脸黑黑的,冻得青一块紫一块,颧骨处有两处明显的高原红,身上穿着半袖上衣和短了一截的裤子,脚上还穿着凉鞋,脖子上还戴着脏兮兮的红领巾,见了我们,站在路边向我们的车敬少先队礼。我打开车窗,把带来的糖果分给他们,他们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我却心酸不已,眼前久久地浮现着他们冻伤的小脸,满是皴裂的小黑手,夏天的破旧的衣衫,露着脚趾的凉鞋……有时候,由于后面有车,我们不能停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站在路边敬礼,眼睛里露着渴盼,却无能为力。 第二次去西藏的时候,是六月初。我特意多带了些糖果,想分给沿途遇到的孩子们。走到甘孜州边界的一个村子时,恰逢一群孩子放学,夫放慢车速,把车窗玻璃摇下来,我把糖果从车窗里递出去。谁知刚摇下玻璃,已经有一个男孩踩上踏板,一把抢走我手里的糖果,还不肯下车,头伸进车窗,目光扫视车内,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夫告诉他,这些糖果要和小朋友们一起分,他才下去。又有几个孩子踩着踏板,头和手伸进车窗里,向我们要东西,你一句我一句地高声喊着:“我也要!”“我还没有呢!”“那儿有钱!我要钱!”在这种情况下,夫不敢开车,而后面来了车,不停地按喇叭。我们只好赶他们下去,可是无济于事,他们伸着小手,几乎就想从车里自己拿了。夫只好把一袋糖果扔到车窗外面,让他们自己去分。他们这才跳下踏板,到外面去抢。而我们的车依然无法前进,因为一个孩子拿了这袋糖果就跑,其他孩子与他滚在一起分抢,他们挡在我们车前面的马路上,对面来了大车,一连声地按着喇叭,他们也毫不在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看了对面大车上的司机一眼,他满脸的不耐烦,而我心里满是愧疚:我们做了什么啊! 经过这件事后,我们久久地沉默着。反思我们的行为,我们做的事对吗?从表面上看,是怀着一种善良,以我们的一点爱心,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点幸福的亮色。可是,再往深处想,我们的爱,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诱惑?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内地有多么富有?还是自卑?让他们知道他们生活有多么贫穷,与内地的孩子有多么大的差距?抑或贪婪?让他们体验到乞讨可以得到他们所需要的,如果得不到,就会失望甚至怨恨?我们感觉到自己奉献了一点爱,可是,能帮到他们什么?我们的爱,深究起来,也许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一种富人对穷人的怜悯,只为满足我们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却打乱了他们贫穷但却平静的生活,和他们淡泊而纯净的心灵,为他们播下索取与贪婪的种子,我们做了什么啊!我一次次回想着他们贪婪的目光和在马路上无视危险争抢的情景,心里充满了自责与愧疚。这种污染了原生态文明的爱,还是不要吧! 在拉萨,出了大昭寺,在八廓街转了一圈,我们走回宾馆。在街角,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挡住我们的路,伸出手向我们要钱。夫习惯性地掏口袋,掏出几元零钱递给他。谁知,忽然从路边商铺的门里跑出好几个乞丐,把夫围住,跟他要钱。本来坐在路边、商铺门边的人,也迅速围上来——原来他们都是乞丐!有六七岁的孩子,有十三四的半大小子,有六七十岁的老人,还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是身体健全的人。夫很快就分光了所有的零钱,说:“没零钱了!”一个十五六的少年高声说:“你有二十的!我要那个二十的!”还有一个说:“我要一百的!”说着,他们便伸手要抢钱包。夫只好把钱包里那些百元以下的纸钞都分给他们,才得以脱身。算了算,一会儿功夫,便被这些乞丐要走一百多。 晚上,我在宾馆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正吃着,一个藏族的二十多岁的女子走进来,跟老板娘要一碗青菜面带走。老板娘煮好面,装在一次性餐盒里给她,她不知跟老板娘说了什么,两人高声争论着,这个女子忽然把面放在桌上就往外跑。老板娘一个箭步追出去拉住她,不让她走。又是一番争吵后,这个女子站在门口,挨个儿问过路人,我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只见她问过的路人都摇头。然后见她又要跑,被老板娘又一次揪住。最后,又经过一番撕掳,那女子才拿着面走了。老板娘回到屋里,用四川话恨恨地骂着:“还想跑!没钱,没钱,没钱你别吃饭啊!没钱你还要面!要了还不给钱,什么人啊!”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个藏族女子想不给钱。与老板娘聊天,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个女子要了面,说没带钱,想不给钱,老板娘不答应,她就放下面往外跑,想不要了。老板娘不干,抓住她逼着要钱,她没办法,跟外面过路人要钱,过路人没有一个答应替她出这十几元钱的面钱。我同情地说:“原来这样啊!我不知道你们吵什么,又听不清,早知道她没钱,我就替她买单了,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啊!”老板娘看着我笑了,问我:“你是来旅游的吧?你要是替她掏了钱,你今天就别想走了!马上就会有更多的人来白吃让你买单。”“怎么可能?”我吃惊地问。“怎么不可能?她就是来骗吃骗喝的,这样的人在这里太多了,我每天都能遇到,要是相信了她,我这买卖就别干了。”我一下子想起下午夫被乞丐包围的事,说起来,老板娘说:“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千万不能露钱包,没给你们抢走钱包就不错了!”我又想起刚才那个女子,问老板娘最后怎么解决的,她说:“她掏钱了,不给钱我能让她走吗?”看来,是我太单纯了!老板娘确实是见了太多这样的事,所以,一颗心早已是凉如冰坚如铁,不再上当。老板娘问我是哪里人,然后告诉我,在这里,千万不要给乞丐钱,更不能露出钱包,这里的人习惯了乞讨和欺骗,甚至明着抢,不能心软。“唉!没办法!不能做好事儿!说真的,这个年头儿,在餐馆里端盘子都能一月挣个两千多块,打工的地方多的是,怎么就养不起自己!这里的人,就是太懒了!根本就不想劳动,可怜不得……”她无奈地说。 我又一次想起下午的乞丐,那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们真的对自己的行为毫无羞愧之心!真的不可救药了! 第三次去西藏,是今年八月初。两个上大学的女儿同行。我本来想不再带糖果,不再做污染西藏文明的事。两个女儿想带,她们想表达善心,于是装了一大袋大白兔和阿尔卑斯,却在临走时,匆忙之间忘在家里了。路上,遇到几拨儿要东西的孩子。由于没带糖果,夫说路上即使有孩子敬礼和拦车都不停车。结果,在被过路羊群阻挡的时候,车停下来,几个孩子敲车玻璃。女儿摇下玻璃,一个女孩儿踩上踏板往里看着,说:“我要饼干。”我们没带饼干,只好把车上的一个火龙果给她。她刚下去,又有几个孩子站上来,伸手要吃的。我们只好把车上剩的两个火龙果、几个橙子和带来的一袋花生都给了他们。他们这才满意地走开。在理塘县城,我们停车准备吃饭,两个女孩又走过来,跟我们要本子和笔。我们没带,看着她们渴盼的眼神,心里满是愧疚。夫只好拿出二十元钱给一个女孩,说:“这是你们几个人的,”说着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三个,“你们自己去分,不要再来要了。”女孩说着“谢谢”,拿着钱跑到一边,那几个孩子围上来,她们分钱去了。很快,她们又朝下一辆车走去。两个女儿受良心的折磨,只好到超市,花了一百来块钱,买了一大包糖果,以备路上施舍之用。那里的商品比内地贵一倍还要多,这让我们更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悔。她们刚出超市的门,那两个女孩又围上来,跟她们要文具,女儿只好分给她们一些吃的,她们才离去。 我心里充满了悲哀:连县城的女孩子们,都可以毫无羞色地索要物品了,而且,显然已经是习惯行为。内地人究竟给西藏这片土地带来了什么?文明?还是污染? 而面对孩子们贫穷的生活和渴盼的眼神,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既起到真正的帮助作用,又能让他们有尊严地生活? 我久久地思考着。 赞赏 人赞赏 北京最好白癜风医院哪家好白癜风吃什么药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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