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小史（一）·班禅与达赖的来源

知乎删了我关于阿沛阿旺晋美的那个答案，令人非常angry，于是我就什么都不说，单跟大家聊一聊雪域高原的血雨腥风。

最近西藏正在进行六十年一遇的时轮金刚灌顶法会，主持者就是西藏宗教届最高领袖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杰布。而与之并列的就是时常出没于新闻中，刺激中国官方的十四世达赖喇嘛。那么班禅和达赖在西藏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班禅和达赖是如何产生的？造成如今这种班禅达赖分道扬镳的历史原因又是什么呢？

（建国初达赖和班禅还共同拥护中央，后来藏区叛乱达赖外逃。值得注意的是，左图中左起第一位的十世班禅侧面与右图十一世班禅极为相似，不得不说转世也许有一定根据。)

明朝中后期，在西藏上层占统治地位的还是白教。而黄教领袖索南嘉措是格鲁派的集大成者，因其极高的宗教修养得到了西藏上层和明朝政府的扶持。而且，世俗政权愿意看到在占优势的白教之外崛起新的黄教分担宗教的权威，从而侧面强化了世俗政权。到这里，这还只是一个学霸得到统治者礼遇的故事，甚至是沦为统治阶级斗争工具的悲剧故事。然而此后格鲁派的发展就远远超过了世俗统治者的预期。藏传佛教有许多教派，其中格鲁派是最强大的一支，而格鲁派僧人头戴黄帽，故也叫黄教。通常，人们也用黄教代指整个藏传佛教。由于西藏独特的地理和历史条件，各地区之间相对阻隔较深，因而黄教也并不能实现藏传佛教的“大一统”。因此藏地还存在红教、白教和花教等其他派别，且都具有一定的群众基础。那么格鲁派是如何从众多教派中脱颖而出，并且确立在西藏的领导地位的呢？这就要从蒙古与格鲁派的渊源说起。

机遇说来就来。众所周知，有明一代与蒙古各部的纠缠始终不断。明廷收服了兀良哈，与瓦剌军事对抗，但对鞑靼采取的怀柔政策，特别是明朝后期俺答汗在位期间。此时的鞑靼趁着明朝国力衰弱控制力收缩，向青海渗透。这样就接触到了藏传佛教。而此时黄教的势力方兴未艾，俺答汗本人就开始信仰黄教。蒙古民族一直是长于征战而短于文明教化，故而其后代一部分被汉化，一部分就被黄教占领。

此时，黄教的领袖就是索南嘉措，俺答汗自然就成了索南嘉措的粉丝。一位蒙古大汗成了你的粉丝，你又会如何套现呢？

索南嘉措的做法非常高明，一方面抓住蒙古对自己的信奉，加强自身实力，巩固宗教地位。他接受了俺答汗赐予自己的“达赖喇嘛”称号，同时又追溯到宗师黄教创始人宗喀巴之下，自己做三世达赖，宗喀巴的徒弟徒孙分别作一世达赖和二世达赖。这样既为自身树立了威望，也理清了黄教的宗教源流，更将宗喀巴的历史地位推向更加崇高。他还回赠俺答汗尊号，并在此基础积极向蒙古传教，努力以黄教代替蒙古原始的萨满教。

一方面利用自身对蒙古的影响，帮助明朝中央调停其与鞑靼的关系。俺答汗进入青海，明廷又无力赶他走，只好通过加封三世达赖的方式笼络他，给予其等同前朝八思巴的帝师待遇，希望这位俺答汗的偶像能够劝他粉丝回老家去。三世达赖毕竟身经百战，谈笑风生之间就使俺答汗决定撤出青海。张居正花费巨额军饷，调动大军都解决不了的鞑靼人，只需三世达赖一席话语，蒙军就不战自退了。此事一举奠定了达赖在中央政权心目中的地位，也进一步强化了黄教的地位。趁热打铁，三世达赖积极要求向明廷进贡，而此前他只是单纯的小宗教领袖，只有法王国师等地方实权派才有资格进贡。以调停事件为契机，神宗同意了达赖的进贡，从此黄教的地位，达赖的身份有了质的转变。

此后，三世达赖戒骄戒躁，努力传教，积极在青海和蒙古开拓巩固宗教势力。后来，俺答汗去世，他亲赴蒙古祭奠。从青海到鄂尔多斯这段传教之旅，在当时的艰难不亚于后来的长征，这次传教之旅是宣言书，是宣传队，是播种机。蒙古各部，包括继任的大汗都对其奉若神明。而他，利用自己的宗教权威，调停蒙古各部的纷争，最终死在蒙古。

而此时西藏内部黄教还未取得对其他教派的绝对优势，但在西藏以外却大显神通，怎么才能把外部影响力转化为内部控制力呢？恰好的三世达赖的死提供了这个机会。可以说，三世达赖的一生，是学霸的一生，是偶像的一生，是吸粉的一生，就连他的死也同样可以壮大格鲁派。

因为活佛死了，要转世。三世达赖死在蒙古，为什么不能转世一个蒙古活佛呢？蒙古人民信奉了黄教，转世一个自己民族的活佛似乎也不过分。于是，一方面藏内格鲁派希望得到蒙古的支持，一方面刚刚接受黄教的蒙古人迫切需要宗教领袖，两方一拍即合。

佛祖已经决定了，你来当达赖。云丹嘉错说：“另请高明吧，我也实在不是谦虚，我一个阿拉坦汗的曾孙，怎么就成了西藏的达赖了呢？后来大汗同志同我讲话，说佛祖已经决定了。于是我就念了两句诗，‘苟利蒙藏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就成了四世达赖。”

成为四世达赖也没有干什么别的，主要就是三件事。一是到西藏担任哲蚌寺和色拉寺的赤巴。二是拜高僧罗桑确吉坚赞为师。三是接受明朝中央政府的册封，延续了三世达赖的身份。如果说还有一点别的，就是和西藏实权派藏巴汗结下了梁子，这对后来格鲁派的命运有很大关系。然后，干了二十八年活佛的四世达赖就去世了。

就如同三世达赖的死给了格鲁派争取蒙古支持的机会，四世达赖的死就给了格鲁派利用蒙古势力的机会。藏巴汗不准四世达赖转世，而四世达赖的老师罗桑坚持进行，藏巴汗与格鲁派的矛盾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但是，四世达赖虽然英年早逝，只活了二十八年，但他所经历的三件大事和一件矛盾却是历史转折的关键。尤其是他拜罗桑为师。此时罗桑就成了主导格鲁派命运的关键人物，这是一个勾践一样的政治家。他主动向藏巴汗示好，治愈了藏巴汗的病，从而使转世一事得到了藏巴汗的许可，于是顺利的选出了五世达赖，自然罗桑是他的老师，对他非常欣赏。

然而，藏巴汗、白教和格鲁派的矛盾依然存在。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五世达赖和罗桑利用黄教在蒙古的影响，拉拢青海的蒙古固始汗进藏，一举扫除了白教和藏巴汗的势力，确立了黄教在西藏的统治地位。而罗桑也因为自身的功勋，获得了“班禅”的称号，尊位四世班禅，故技重施向前追溯三代，追到宗喀巴之后。此时正值明朝末年，满族与蒙古走向联合，罗桑和五世达赖及固始汗遣使到沈阳表示合作。年，五世达赖亲赴北京朝见顺治皇帝，使得“达赖喇嘛”这一称号在明朝中央承认后，也得到了清朝中央的承认，同时也确立了达赖在西藏的统治地位。可见，改朝换代这一套，格鲁派玩地尤其熟练，随着清廷对蒙古的肢解减丁，达赖也逐渐削弱了蒙古在西藏的势力。罗桑死后，五世达赖为答谢恩师，为其找到转世灵童，从此确立了班禅转世体系，罗桑的继任者五世班禅得到康熙的封号“班禅额尔德尼”，从此西藏进入班禅和达赖并存的时代。

（左图为五世达赖觐见顺治，右图为四世班禅，他不仅是手腕高超的政治家，还是一位善于续命的长者）

可以说班禅体系来自于达赖体系，因而达赖的实权更大。而班禅又是因为四世班禅是五世达赖的老师且功勋卓著而设立的，故班禅在黄教内部的地位高。比如一世班禅是一世达赖的师兄，又如班禅是阿弥陀佛的化身，达赖是观音菩萨的化身，蒙古可汗是金刚手菩萨的化身，达赖喇嘛和蒙古可汗是班禅的左右护法。而此时的西藏还透露着浓浓师生情，然而两宗并立的结果必然是缠斗不休，人生经验丰富的长者康熙大帝在册封班禅的时候，大概也有互为牵制的用意吧。从此，历代班禅和达赖都必须得到皇帝的册封才具有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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